一位預知時至安詳往生的當代高僧

 

2005年深秋季節,週末的一天,古來有「蓬萊仙島」之稱的浙江岱山,像平時一樣迎來了又一個秋高氣爽、風平浪靜的好天氣。位於岱山島磨心山上倚山而建的慈雲極樂寺,天濛濛亮,就敞開了大門,像平時一樣迎候著當地居民來到她那清雅幽靜的場地上進行晨練;巍巍聳立在寺院東部的玉佛塔,被一夜秋露滌洗得纖塵不染,透過一層薄霧,在旭日映照下彷彿披上一件金黃的外衣,與霞光相襯,熠熠生輝。

 

這一天,寺院主持悟道法師像平時一樣,天不亮就起來了。這天上午,也像平時一樣,有不少來過的或沒有來過的弟子、信眾來看望老和尚,老和尚也像平時一樣,盤坐在緊靠房間的內陽台一個角落裡,耐心地傾聽每一個來人的問話,不時跟他們講上幾句,哪怕寥寥數語,無一不鞭辟入理、溫煦人心。有時,他還拿起毛筆,在紙上寫上幾句話,多為簡單明了勸人學佛修佛的勉慰之語,隨手就送給了來人。這天來的數十人中,有十多人在老和尚跟前皈依了三寶。快到吃午飯的時間了,來了一位當地的翁居士,老和尚很感謝這位居士這些年來為護持佛法出的力,話中有話地對他說:「你今天吃飯就在這裡吃。」翁居士並沒聽出師父的話外之音,推辭道,他不好意思跟師父一起進餐。」

 

老和尚就加重語氣說:「那,你今天一定要在極樂寺吃飯!不要下去啊!」翁居士點頭說好,一會兒就去齋堂吃飯了。老和尚自己像平時一樣,等做飯的阿姨把飯菜拿上來,他吃了一小碗米飯和幾樣小菜。吃完飯,又坐了會兒,跟身邊的侍者和居士隨便說說話,然後像平時一樣,一個人進屋裡休息去了。

 

下午三點鐘,一位專門為老和尚做義工幹雜活的居士進屋子給佛像上香,推開門,見老和尚還躺著,怕影響老人家入定,沒叫他,點著香,拜了幾拜後,就出去了。稍後,一個為寺院畫佛像的畫家來了,見老和尚還躺著,不敢驚擾,就在門外朝老和尚拜了幾拜。大約四點多,居士從窗口叫師父,老和尚沒應聲,從窗口往裡看,床上的被子好像一動沒動過。她心裡隱隱掠過一陣不安的感覺。看看快到吃晚飯的時候了,她約侍者一起推門進去叫師父,這才發現,老和尚側臥在床上,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了……

 

這一天,是05年的11月26日,星期六,農曆十月廿五日。出生於1921年12月 9日(農曆十一月十一)的悟道法師,以吉祥臥的睡姿,安詳地離開了他生活了八十四年的娑婆世界。

 

老和尚圓寂前幾個月,就對身邊侍者和居士說,他的時間不多了,再過三個月,他要往生了。他的生活作風也發生了變化,一改平時幹什麼事都從容不迫的習慣,吃飯快嚼快嚥、草草了事,連飯後水果也不肯吃,說是:「來不及了,時間最寶貴。吃東西時間花的多,念佛時間就少了呀。」甚至表示:「原來一天三頓飯,最好一天吃一頓就可以了。一天只要能多度一個眾生,我就阿彌陀佛了!」他不停地接待一批又一批、一個又一個來訪者,來的人來時心情煩惱,走的時候都高高興興的。身邊的侍者和居士看在眼裡,心裡又高興又難過,師父連吃東西、休息的時間全都拿出來給眾生了。

 

在這段時間裡,老和尚還馬不停蹄到紹興爐峰寺、黃岩廣化寺、東陽大智寺、蕭山楊岐寺、桐鄉福嚴寺等他掛職的寺院轉了一圈。每到一處,或為寺院開光,或為信眾加持,或授皈依等等,忙得不得了,十分辛苦。當初,為這每一所寺院的修建,他都沒少操過心。當寺院當家師問他什麼時候再去時,他都輕輕回答一句:「下次不來了……」。彷彿這次去就是告別的一般。

 

老和尚身邊的人曾問他:師父若真的要往生,去哪裡呀?老和尚說,他要往生西方極樂世界,然後再來度人,這就比較方便了。

 

時間一天天過去。過了一段時候,老和尚對身邊的人說:「我還有一個月要走了。」而後說:「我還有廿天要走了。」再而後說:「我還有十五天要走了。」並且一再關照身邊的人,這話絕對不許跟別人說。

 

有居士眼淚汪汪地問:「師父,你不能不走麼?你走了,我們哭也哭死了!許多許多人都在等待你,你不要走!」

老和尚說:「時間到了,不走不行。」

「可以告訴當家師麼?」

「不行!」老和尚說,「因為他從小就在我身邊,就像你們在家人的兒子一樣。」說到這裡,老和尚的眼睛有點眼濕潤了,「小老法師他人老實,修功比我修得好……有些事,你來了好幾年了,我也沒有告訴你,今天我可以告訴你。我為什麼叫他小老法師?因為我的年紀雖然比他大,他的資格卻比我老,要知道,他是再來人,他的前身,就是我的師父靜權老和尚呀。當年老和尚曾經給我摸摸頭,跟我說,他年紀大了,快要走了,他能像我這樣年紀就好了,我二十歲,他六十多歲了。老和尚臨走前三個月,也曾告訴我,他要走了……」

 

居士說:「師父,當家師肯定不會讓你走,他為你磕頭磕一個鐘頭,你知道麼?」

 

老和尚說:「那就更不能讓他知道了。如果整個極樂寺都知道了,都來勸阻,恐怕我就走不掉了,我走不掉,不僅會害了自己,也會害了當家師啊!」

 

聽老和尚這麼說,這位居士忍不住哭起來。老和尚說:「你講話不要哭,你講話要講出來,你放心好了,菩薩會加持你的!」

 

老和尚還叮囑這位居士,等他走後,把他平時寫的字,全部的東西,鑰匙,都交給淨友當家師,不要給別人。老和尚說:「我寫的什麼意思,只有當家師知道,別人未必知道,會隨便扔掉。想想看只是小小的一張紙片,沒幾句話,意義很重很重。我從出家到現在,都在這裡面了。你好好保管,什麼時候當家師來,你全部交給他。」

 

又過了一個多禮拜,一天晚上,侍者為老和尚洗完腳後,老和尚對身邊弟子說:「我還有七天要走了。我不會生毛病,我往生,像睡覺一樣去,我一個人也不會給你們知道。」

 

弟子說:「師父,你要給我們知道,不給我們知道,那我們會不好。」

 

老和尚說:「菩薩會加持你們的,不會麻煩你們的。我一切都會弄好。」

 

又過了幾天,老和尚早上起來,很開心地對身邊弟子說:「三個一起來了,還從來沒有三個出家師父一起來請我的。」弟子們心裡明白,老和尚說的那三個出家師,就是西方三聖啊!想到師父也許真的快要走了,大家心裡都難過起來。

 

星期五,有溫州樂清塔頭寺來人,邀請悟道老和尚第二天去溫州,參加他們寺院的上樑儀式。淨友當家師擔心老和尚路上太累,再說那裡的條件也比較差,他就勸說師父別去了。

 

老和尚說,他已答應人家了,怎能不去?當家師見師父執意要去,心裡冒出一種很不踏實的感覺,這種感覺平時是很少有的。他就對樂清來的人說,老和尚最近比較累,我們寺院還為老和尚常備了一個氧氣瓶,就放他房間裡,你們那裡恐怕沒這個條件吧?是不是你們去跟師父說說,這一次是放樑,可以請本地法師主持的,師父不用去了,以後開光再邀請師父去吧。樂清來人接受了當家師的意見,就這樣跟老和尚說了,下一次開光再來請。老和尚挺高興地說,好的好的,那這一次就不去了。晚上,當家師去看望老和尚,師徒倆談了好些話。

 

第二天,星期六,一早起來,老和尚就對身邊弟子說:「我曾經有三個心願:出家要做大法師,做和尚要做大和尚,一切為眾生著想,自己什麼都不想,就是這三個心願。這三個心願都已實現了。我現在走了,仍要把一個一個眾生度出去信佛,一個眾生不信佛,我就不上去。」

 

弟子說:「師父呀,地藏王菩薩也這樣說。」

 

「對呀,地藏王菩薩說了,地獄不空,誓不成佛。我這個大和尚也是這樣!」

 

老和尚又說道:「本來我今天要去溫州樂清的,現在不去了,這個呢,還是你當家師好。」又對身邊居士說:「我往生,最好天莫黑,如果吉祥臥,你不要怕。新毛巾,熱水,這樣子撻撻就可以了。」邊說還邊做了個用毛巾拭臉的動作。

 

居士說:「我沒有文化,不會說,你把字寫好,章蓋好,我好好保管。」

 

老和尚說:「我不用寫,菩薩加持,我大和尚從來不講謊話,你講,菩薩加持你,人家看你這件衣服----你這件衣服不用扔掉,以後往生也穿這件衣服----人家看到你這件衣服,就會講真話。你講話不要哭,不管哪個領導來,哪個眾生來,以後人們都會來問你,你講話不要哭,是怎麼就怎麼說,菩薩會加持你。」

 

居士趕緊跪下:「謝謝師父,謝謝師父。」

 

老和尚說:「那我放心了。」

 

就在這天下午,老和尚果然如他所說,沒讓一個人知道,像睡覺一樣安然辭世了……

 

老和尚圓寂以後,有弟子回憶起來,幾年以前,老和尚就說過,他要往生了,往生的地方,既不在普陀山,也不是新昌大佛寺,也不是岱山極樂寺,而是一個小小的地方,在溫州樂清。弟子趕緊跪下,請求師父長久駐世。老和尚見弟子跪著不肯起來,就說,既然這樣,那我就晚兩年走吧。後來老和尚又對弟子說,他命中的壽數是一百歲,因為這個時代的眾生福德太淺薄了,他決定把自己二十年的壽數讓給天下的眾生,自己活到八十歲就可以走了。由於弟子一再的請求,他同意再多活幾年,但不能超過八十五歲。老和尚還說,往生的日子,二十四、二十五、二十六這幾天都可以,最好是二十五。

 

幾年後,老和尚果然是在二十五這一日去世了。老和尚的侍者曾在藏地修過法,他過後想想,十月二十五,這不是喇嘛教格魯派開山祖師宗喀巴大師的圓寂日嗎?老和尚選這一天往生,意義不一般啊!老和尚身邊的弟子還暗自慶幸,去世前一天,有溫州樂清塔頭寺來邀請,虧得淨友當家師極力勸阻,若老和尚真的去了樂清,沒準就在那個小地方走掉了,那總沒有在岱山往生那麼自在呀。

 

悟道法師圓寂一年後,2007年1月5日〈農曆十一月十七〉,岱山慈雲極樂寺為悟道老和尚舉行了法體荼毘〈即焚化〉儀式。老和尚圓寂後遺體未作任何處置,被裝進木龕,在海島溫濕的自然環境中存放了一年。荼毘前一天晚上,先將老和尚的遺體抬往準備焚化的現場。抬龕前,一位老和尚的弟子先將罩在木龕上的黃布取下來,發覺黃布很乾淨,毫無污跡,拎在手裡,一點異味都沒有。

 

據抬木龕的民工說,扛行時肩上一顛一顛的,還聽到木龕裡發出啯哚啯哚的聲音,感覺裡面彷彿是坐了一個大活人!

 

普陀山方丈戒忍法師點燃了荼毘之火。

 

燒到一半的時候,一位居士拉開焚化窯的門看了一眼,只見熊熊烈焰中,師父骨架子還坐著,兩手相搭,就像平時打坐一樣。門關上,繼續燒,最後全部燒化成灰。

 

為了第二天要舉辦老和尚舍利塔落成典禮暨舍利入塔法會,當天傍晚,寺院知客師打開窯門,把骨灰全部扒了出來。老和尚的幾位弟子將骨灰篩選了一下,毫不費勁就發現了數百顆圓潤堅實、閃爍著金屬光澤的的舍利子,多為黑色、紫黑色,也有其它顏色的,大小如綠豆或小米般大。為驗證舍利子的硬度,有弟子還用鐵鉗夾試,把很多舍利花和空心狀的舍利子弄碎了,頗為可惜。

 

舍利子是一種有靈性的特殊物質,乃佛家修持戒定慧達到一定次第的產物,一般從得道高僧圓寂火化後的骨灰中可尋得。當年釋迦牟尼佛涅槃荼毘後,骨灰中就出現彩色舍利子無數,為爭奪寶貴的佛陀舍利,古印度的幾個小國還差點兵戈相見。據歷代高僧傳記載,不少高僧大德圓寂後都有舍利子留給後人。當今時代,世風衰下,真正的修行人越來越少,死後能留下舍利子的修行人,堪稱鳳毛麟角。像悟道法師這樣去世一年後才火化猶得如此多舍利子者,確是十分難能可貴。

 

悟道法師出生於岱山岱東鎮,自幼隨母茹素念佛,十四歲出家,一輩子持戒嚴謹、精進修行。他曾追隨天台宗座主靜權法師十年,專修天台,常習禪定。他在禪修上已達到相當境界,達幽通微,心融法性,很早以來就常持跏趺,以坐代臥,夜不倒單。在「文革」非常時期,許多僧人在重重壓力下被迫還俗了,他抱著以身殉教的決心,不僅拒不還俗,甚至拒絕脫下僧衣。

 

有紅衛兵要砸一尊佛像,他用雙手緊緊護住,紅衛兵的棍子砸在他手上,棍子斷了,他的手卻完好無損,這才放過佛像。當時他被人斥為「迷信大王」、「頑固分子」、「落後總司令」,罵他、訓他,他一聲不吭,最後拿他沒什麼辦法,也就由他去了。

 

「文革」以後,1979年他返普陀山帶頭修復被毀的普濟寺等寺院,為復興普陀山佛教聖地立了大功。以後又為修復岱山慈雲極樂寺、新昌大佛寺、黃岩廣化寺等諸多叢林出了大力。他的一系列善舉和功德也許感動了上天,在他身邊常有不可思議的感應現像出現。2003年10月新昌棲光寺舉行奠基典禮時,天下著濛濛細雨,老和尚講話講到最後一句:「國泰民安,風調雨順,佛光普照!」照字剛出口,整個空中忽然出現極亮極亮的白光,白光閃過之後,天空又恢復了原先細雨綿綿的狀況。

 

那天有不少地方領導也出席了奠基儀式,親眼看到雨空中極亮極亮的白光閃現,無不為之驚嘆,莫非這就是所謂的「佛光普照」嗎?此後,當地政府對該項目的態度比以前積極多了。

 

悟道法師雖為諸寺主持,多年來經手錢財無數,但他從不問自己有多少錢,身邊也從不留錢,所有的錢財都用於寺院建設。他個人生活極為簡樸,衣服穿舊了,毛巾用破了,還不肯換新的,甚至衣服髒了不願多洗,怕多耗用自來水和肥皂。夜裡他經常起來把走廊和大殿外的燈關掉,以節約用電。他自己房間裡,天色很暗了還不開燈,侍者要幫他開燈,他還不讓:「你又不寫文章,開燈幹什麼?」

 

老和尚一生度人無數,在華東地區尤其浙江一帶擁有廣泛影響力。他因材施教,對一些性喜靜修者授以天台止觀法門,鼓勵他們嚴守戒律,精進修行,就他們禪修中出現的種種境界給予具體指點,希望他們能像自己一樣深入禪定,爭取當世有所證果;對眾多的弟子信眾,他傳之淨土法門,要求他們吃素念佛,常行善事,希望他們能依佛菩薩的加持和願力而往生西方淨土。

 

悟道老和尚以他一生的高風亮節,以他預知時日對生死的自在了斷,以他身後留下的數百顆圓潤堅實的舍利子,向當代人顯示了一個可親可近、真正得道高僧的感人形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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